固态垃圾的最终处理方式,只能是填埋。目前主要的填埋方式是这样的:选定一个垃圾场,尽可能地深挖,以使垃圾场有最大的容量,在底部铺上隔离膜,防止垃圾渗透到地下水中。然后将垃圾倾倒在填埋场中。当垃圾填满之后,把顶部用隔离膜封住。
固态垃圾处理目前存在几个问题:
第一,垃圾液渗透,导致地下水污染。因为隔离膜不是绝对牢固的。
第二,难以控制的化学反应。垃圾中的物质构成极为复杂,压在一起之后,产生高压、高温,以及难以预料的化学反应,导致一些不可控的事件,比如垃圾爆炸,空气污染等。此外,还有一些潜在的未知的危险。垃圾之中可能产生的化学反应,人类在实验室里只能模拟很少一部分。
第三,占有土地。即使垃圾填埋达到理想的状态,比如把垃圾填进钢筋混凝土打造的垃圾棺材中,不产生任何意外,仍然是需要占地的。13
但国土的面积是有限的。一个地方安放了一个垃圾棺材,就不能安放第二个。而我们的社会还在“进步”,我们的“生活水平”还在提高,我们将会更多更快地生产垃圾。最后的结果必然是,垃圾所占的国土越来越多,地球上铺满人类的垃圾。未来的世界是垃圾作的。14
垃圾问题与污染问题其实是一致的。如里夫金所说:“熵的增加意味着有效能量的减少。
每当自然界发生任何事情,一定的能量就被转化成了不能再做功的无效能量。被转化成了无效状态的能量构成了我们所说的污染。”“许多人以为污染是生产的副产品,但实际上它只是世界上转化成无效能量的全部有效能量的总和。”15
有人把希望寄托到未来,相信“垃圾是放错了地方的资源”,幻想未来的某种技术会使现在的垃圾变废为宝,重新成为资源。然而,这在根本上是违背热力学第二定律的。可能某些技术的使用会使某一两种垃圾处理得到解决,但是,如果考虑这种技术本身在运转过程中所耗费的能源和资源,以及由它所造成的污染,必然是得不偿失的。关于技术与垃圾的关系,历史依据可以给我们提供一种更简明的判断方式:今天的技术水平比二十年前要高得多,但是垃圾问题却比二十年前更加严重,而不是比二十年前轻;同样,再过二十年,技术水平将比今天高得多,所以垃圾问题,只会比今天更严重,而不是比今天轻。
六,垃圾与全球化的食物链
热机的原理还可以进一步推广。
如前所述,一个有序的系统,为了维持其有序,必须:1.从外界吸收低熵状态的物质和能量;2.把高熵状态的物质和能量丢弃到外界去。同样,所有现代化国家和地区,它们的现代化也有两个前提:1.从全球非现代化和次现代化国家和地区获得能源和资源;2.把垃圾送到那些地方去。
简而言之,一个地区要发展,就必须有自己的下游,为自己提供能源和资源,并接受自己的垃圾。在全世界范围看,欧美、日本等第一世界、第二世界国家是上游,第三世界国家是下游。在中国内部,东部地区是上游,西部地区是下游。在都市周围,城市核心区是上游,郊区是下游。
传统地区加入现代化,只能下游进入,这就意味着,为上游提供能源和资源,并接受上游的垃圾。有的地方挖山、砍林,在短期内也能够“发展”起来,享受以手机、电视、汽车等现代产品为标志的现代化的生活,但是等到资源枯竭,垃圾遍地,这种好日子便无以为继。来自上游的资本将会离开这块地方,去寻找新的下游。而这里,想要回到当初传统的落后的生活,也不再可能了。这种所谓的发展,相当于卖血、卖肾。
广东贵屿是垃圾全球化的一个极端的表现形态。16
贵屿的支柱产业处理来自美国、日本、欧洲、韩国的电子垃圾。成千上万大大小小的作坊,从电子垃圾中提取一些可重新使用的物质(比如铜、金等贵重金属),代价则是本地的环境。地下水严重污染、空气严重污染、土地里充满着毒素,草不能生,虫不能活,人怪病频生。
红豆杉事件17也是全球化食物链的一种表现形态。1992年,美国发明一项专利,利用红豆杉树皮中提取的紫杉醇制造治疗乳腺癌、卵巢癌的特效药。次年,云南汉德公司成立,建立了提取紫杉醇的生产线。1992年到2001年间,滇西北有三百万红豆杉惨遭剥皮。在红豆杉的经济链条中,剥皮的农民卖树皮给小贩,小贩卖给小公司,小公司最后卖给汉德公司,汉德公司提取紫杉醇卖给北美的制药厂,表面上看,每一个环节都盈利了,都对经济发展做出了贡献。但是,红豆杉被剥皮的生态后果,首先是由云南本地来承担。距离这个链条越远,盈利最少的环节,受到其生态影响越小。
泸沽湖的垃圾则是另一种形态。
人们幻想能够存在一种两全其美的方式,不用挖山、不用砍林,也能发展。生态旅游就被认为是这种的发展方式。但是,生态旅游存在着天然的悖论。表面上看起来,游客为自然风光和风土人情所吸引,使当地经济得以发展。然而,发展的目的是提高生活水平,过现代化的生活,那种用手机、看电视、骑摩托车,用洗衣粉、洗涤灵的生活——人们享受了现代化生活的便利和舒适,与此同时,现代化的垃圾随之而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