39号文的“一盘棋”
广环投为何能独家获得广州市垃圾处理业务?
“里面没有阴谋,都是阳谋。”2016年6月17日,广州市城建系统一位匿名官员向南方周末记者回忆这一模式的开端——穗府(2008)39号文件,称广州市政府的本意是解决垃圾围城和帮扶本土企业。
39号文全称“城市建设投融资体制改革方案”,2008年10月出台。
通过39号文,广州市政府将涉及交通、水务、地铁、燃气、垃圾处理和城市建设等相关职能和权限,交由重新调整组建的六大政府投融资平台独家经营。其改革目标中居于首位的是“减轻财政压力”。政府还承诺,在各平台不能独立承担债务的情况下,将由市财政负责偿还债务本息。
广日集团作为垃圾处理板块投融资主体,由此获得全市大型垃圾处理设施的投资、建设和运营权限。获得特许经营权后,广日集团并未直接接手运作,而是将权限移交给了其与广州诚毅科技开发有限公司(以下简称“诚毅科技”)在2008年3月联合组建的广州环保投资有限公司,即广环投前身。
广环投成立后的第一件事是建设李坑二厂。
不过,李坑一厂一名原高管魏贤(化名)向南方周末记者证实,在广日集团组建广环投之初,业内已知悉政府对垃圾处理板块的全盘规划。
李坑一厂是广州市第一座垃圾焚烧发电厂,由市政府于2003年投资7亿元建设,2006年10月正式验收。
“因为是第一次,性价比不高。建完以后政府就想,投入这么大,而且工期这么长,就想引入社会资金。引入社会资金需要政府有个投资主体,于是就商量把所有项目归给广日,由广日牵头和社会资本合作,共同成立广环投来负责广州未来所有的固废处理。政府列了个大纲,39号文就是这么来的。”
据魏贤介绍,广州市政府将垃圾处理板块打包交给广环投的初衷,首先是解决垃圾围城,其次是解决广州市国资委下面装备制造企业的出路。
“这盘棋下得很大。垃圾焚烧发电不仅是处理垃圾和发电,还有前端设备制造和庞大的生产管理人员,它可以滚一个大雪球,盘活体制内的不良资产。”而要达到这个效果,必须借助本地企业。
忌于公众质疑广环投国企血统不纯,广日集团还回购了诚毅科技股份,广环投成为广日集团独资子公司。一年后,广州广重集团有限公司(原广州重型机器厂)入股广环投,完善垃圾处理产业链、带动装备制造业的格局愈发清晰。
2016年2月,广环投调整为市国资委下属的一级国企,广日集团仍是其第一大股东。
“抛开(腐败)不说,我们对广环投这些年是满意的。”上述官员评价广环投称,“在(垃圾处理行业)慢慢上路了,有一定规模,像它发展得这么快的不多见。”
垄断后遗症
“假如我当时选择加入广环投,这次也会被卷进去。”广环投在建设垃圾处理项目中的利益输送,完全在魏贤的意料之中。2008年,他放弃了广环投的邀请,甚至离开了他参与奠基的广州垃圾焚烧发电行业。“也不只广环投有这样的问题,只不过它这次暴露得比较彻底。”
2013年1月,一位从事垃圾处理的民营企业董事长林淇(化名)在列席广州市人大会议时,数度炮轰广日集团垄断垃圾处理业务。“体系滴水不漏,民营企业一吨垃圾都抢不到。”
会后,林淇托人上交建议,得到广东省有关领导批示。
炮轰过后,潘胜燊曾约林淇见面。“那天我飞机晚点,迟了三个多小时才回到公司,潘胜燊一直在等我。他确实很有诚意。”2016年6月16日,林淇告诉南方周末记者,他和潘胜燊此后一直有来往,私交不错。
当时,潘胜燊面对林淇拼命叫苦,称这一行不好做。“每年的投资回报率在10%左右,我看还可以了,但没有一般的垄断行业那么暴利。”
自接手广州垃圾处理业务以来,除了运营既有的垃圾处理设施,广环投主要的工作便是建设一座又一座垃圾焚烧发电厂。林淇解释:“广环投入行完全不需要竞争。它也不需要思考,把坑占住,把钱扔下去买设备,就行了。而你买谁的设备,各种环节交给谁做,这里面存在很大的利益漏洞和寻租空间,他们全部掉在这里了。”
而广环投垄断垃圾处理的另一项弊病是,广州缺乏发展焚烧以外技术的动力。
“潘胜燊和我讨论的终极话题是:为什么要做垃圾分类?”林淇说,“每分出来一吨,他就少一吨焚烧的补贴,就少一吨的收入。”
事实上,广州不遗余力在推进垃圾分类,但这项工作一直进展缓慢。
广州煦雅环境科技有限公司执行董事夏百阳也面临这个问题。他原本希望在广州推动一项新技术,达到生活垃圾资源化、清洁化利用的效果。“我们在别的地方上项目,只要和地方政府谈,不需要和当地国企打交道。”